序章
阿尔赛尔大陆的边陲,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小镇,躲在一片茂密森林的背后。
一条小径穿过郁郁葱葱,延绵数十里,在尽头蓦然停住,前面便豁然开朗。
街上行人来来往往,小孩子牵着自己父母的手,挎着比他们大的多的粟色篮子,躲避着街道两旁伸出的桌角。酒馆的老板站在门前,穿着深色的袍子忙忙碌碌。依稀可以听到酒馆里老板娘豪爽的笑声和食客们杂乱不堪的交谈。尖尖的塔顶,红白相间的斑驳墙壁,断断续续地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去。白花花的雾里藏着一抹褪色的红,那是圣巴洛皇家学院亘古不变的标志——钟塔,也是金发少年的目的地。
作为一个意气风发、热血澎湃的家族继承人,他可是带着全家族的希望来到这世外桃源的,结果走了这么久都没到。
由于自己离家时的愚蠢决定,他已经快崩溃了。天知道圣巴洛会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!早知道就带辆飞马车来,省得受这个罪。
雷亚抹了一把汗,看着远在天边的钟塔,狠狠地咬了咬牙。三天前他刚刚才和母亲吵过一架,结果就仗着脾气宣布了自己要一个人去学校报道的消息。宣布结束,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,只留给家族城堡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。
结果没几天,他就被打脸了—潇洒也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圣巴洛是培养贵族子弟的顶级魔法院校,分校遍布塞以王朝版图的角角落落。但凡名校总有些怪癖,圣巴洛就是这些学校的典型代表。其分校都分布在炙手可热的地方,有些也招收平民百姓,偏偏总校却藏在了深山老林里,据说是当年建校的副校长定下的规矩。校长,也就是当年最强的大魔导师,曾经在总校附近打败了危害一方的魔王,却因此葬身于此,与魔王同归于尽。为了纪念校长,总校就建在了这个名为哈赛尔的边陲小镇。
当然,这些事情早就成为了过去,已不可考。也许还能在勇者与魔王的英雄传说中瞻仰一下这当年的英雄,但怎么也不可能将其当做正史看待。毕竟当事人已经逝去,其家族又没落得没了声息,自然没有人为了这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大费周章地考察,以便载入史册。
但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,圣巴洛的名气依旧很大,以至于原本偏僻荒凉的小镇一飞冲天,成了人丁兴旺的小城市。街道围着圣巴洛学院一圈一圈地铺开,形成了环形同心圆的格局,如同被石头惊扰的平静水面,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。
离报道还有两天,先找个旅馆歇歇脚也不迟。况且学校已经近在咫尺,更没有什么好怕的。
于是雷亚就沿着道路走下了下去。
周围闹哄哄的,行人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,时不时在某个摊子前驻留一会儿。这些停下来的行人多半没有买东西的想法,因此就乐的跟老板讨价还价;真正想要买东西的人,从来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,问了价格就出手,从不停留,做了决定总比没有注意好。所以,在这种地方是怎么也走不快的。
雷亚本来不及,看见这一群暮色将至还悠悠闲闲逛街的居民,就有点儿烦。他就从行人间的缝隙擦了过去,一路小跑。哈赛尔小镇的地形图他看过,不远处就是旅馆区了。
人怎么这么多……
烦死了。
他啧了一声,皱着眉头,加快速度朝自己的目的地奔去。
人群在眼前左右摇晃,颠颠簸簸,一边向后飞速退去。
雷亚狠狠地抹了一把汗,气喘吁吁地向前奔跑,在缓慢移动的人群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。
他的异常引起了一位老风笛手的注意。风笛的声音戛然而止,干瘦的老头子哆哆嗦嗦地戴上老花镜,想看个明白。然而,等他做完一系列缓慢的动作,雷亚已经跑远了。他就摇摇头,继续吹他的风笛。
风笛细长嘹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伴随着天边袅袅的夕阳一同落下。
是吟游诗人传唱不息的《维尔塔史诗》。
在雷亚摇摇晃晃的视野中,一个亚麻色的身影渐渐放大,放大,隐隐约约现出一个娇小女子的轮廓。
雷亚瞪直了眼,瞬间有点顾不上看路。
好长的头发!
第一次见这么长的头发……
那个女孩子原本就不太高,一头几乎垂到地上的亚麻色长发显得她更加娇小玲珑。尽管细心打理过,还编成了哈赛尔地区十分流行的网发,簪着一捧洁白的四瓣花,但是由于头发长度的缘故,从远处看去却还是乱蓬蓬的。
雷亚有点好奇,就放慢了脚步,想跟在她后面看个明白。
结果——
“碰!”
“啊疼疼疼……”
“嘶——”
雷亚和那个女孩子几乎是同时倒地。他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,而那个女孩子则向后一仰,碰的一下子,脑袋就磕在了雷亚的膝盖上。
“……那个……你没事吧?”雷亚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人家的头发,就腾的一下子坐起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。
“你……嘶……”
那个女孩子揉着自己的后脑勺,两条弯弯的棕色眉毛拧成了一团,表情相当痛苦的样子。
她的耳朵尖尖的,藏在亚麻色头发里。这表明她是个精灵,要不然就是个妖精。
雷亚心里一紧。妖精,精灵……都是不怎么好说话的种族。尤其是精灵,一张冰山脸毫无表情,还有些藏不住的傲气。别说是踩到了自己头发的人,就算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,他们也不会轻易迁就。
今天没带着自己的护卫队就是最大的失策。
雷亚一开始满肚子的怨气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,现在除了后悔,还有一丝丝恐惧。
要是她一定要跟自己算账呢?单打独斗他不怕,堂堂魔导师还会怕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小屁孩;就怕她把这事情捅到族里去,妖精精灵的凝结力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于是雷亚就惴惴不安地盯着面前女孩粉色的嘴唇,等待着她的回答。
这时候已经有些人停下来驻足观看了,还有些人好奇地朝这边往这,嘴里嘀嘀咕咕。
毕竟哈赛尔是个宁静的小镇,鲜少有这些事情发生。
“……算了。请你以后注意一点,女孩子的头发可是很宝贵的。”她摇了摇头,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,二话不说就开始整理她宝贵的头发。
“啊……好……我,我会注意的。”雷亚有点意外,都已经做好了被骂一顿的准备了,却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拂过去了。
雷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目送着那个女孩子渐渐远去。
他行尸走肉般跟着人群走了一会儿,猛的一怔,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件大事。
他还没问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呢!
但是她看起来已经原谅他了,应该不需要再道一次歉了吧……
算了。说不定以后还会碰到,毕竟她穿着圣巴洛的校服,是圣巴洛的学生。同在一个学校里,肯定还会再见的。
雷亚深呼吸了一下,继续朝着旅馆走去。
他已经很累了,对旅馆的奢华程度就懒得挑剔,只要巴雅尔女神肯赐给他一个旅店,哪怕是矮人开的,他也绝对会住进去。(……虽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没钱)
于是,巴雅尔女神就赐给了他一个矮人开的旅店。
雷亚站在旅馆门前,有些发愣。好事不灵坏事灵,他的请求和祈祷经常是这个结果他已经见怪不怪了,但是这旅馆——也有点太破了吧?
双层的酒馆,斑驳陆离的墙壁,朱红色的房顶,无孔不入的香醇酒气。一楼是食客的天堂,马铃薯和五分熟牛肉的血腥味儿混杂在一起让人恶心的想吐;二楼才是客房,破破烂烂的房屋和摇摇欲坠的房顶,矮人敦厚结实的身体在走廊里穿梭,熊熊燃烧的壁炉火……总之看上去就很有怀旧气息,让人敬而远之。
一个矮人朝雷亚的方向盯了过来,似乎揣测着这个年轻人类的意图。
人类和矮人的关系算不上友好,却也没有大的摩擦,更别提战争。但是矮人还是对人类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,有和平派,也有主战派。原因很简单,人类和矮人都是研究科技的一把好手,人口数量相当,自然就起了争一争第一的心思。
而今天,他怕是遇到了矮人当中那一撮顽固分子,还是主战派。
雷亚心里一边打退堂鼓,一边盘算着打败矮人,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旅馆。
账房的矮人剜了他一眼,很不屑地问道:“住店?”
“是。”雷亚强自镇定,掏出钱来摆在桌子上。
“一间?”
“是。”
“一间,”那小矮子就低下头来装模作样地看着,“不够。”
“不够?”雷亚已经有点发怒了。
“这是百年老店,是茱莉亚女神亲自降临过的奇迹的旅馆,一百金币就能住店的话,你以为这里是老鼠洞吗?”
茱莉亚是矮人的神明,正如人类的神明是巴雅尔女神一样。这店员八成是在吹牛皮,但是他的意图很明显,就是狮子大开口。
这一招在讨价还价中常常是增值的借口。
“你……说吧,加多少钱。”雷亚抱起胳膊。他打定主意,一旦超过两百金币,他就砸馆子,谁TM怕谁?
那个伙计不说话,就伸出自己胖胖的像肉虫子一样的手,勉强伸出三个指头,在雷亚面前扭来扭去。
意思很明确,三百金币。
雷亚不禁怒上心头,想也不想就扔了一个雷球过去,砸在矮人身后的桌子上,顿时哗啦一下四分五裂,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松木味儿,桌角上还燃烧着小小的火苗。
其实,矮人最讨厌,或者说是嫉妒人类的一点,就是人类学习魔法的天赋远远高于矮人。
眼前这个挑衅他的矮人,其实跟他差不多大,但是却还没有魔法入门,而雷亚已经是魔导师了。
所以矮人的挑衅也并不是完全出于敌视,还有嫉妒。
那个矮人已经一屁股做到了地上,眼中没有惊恐,却嫉妒的要命。他拍拍屁股,就扯起他的破锣嗓子,大叫着:“人类!人类入侵啦!消灭他!为了矮人族!”
于是,雷亚成功的吸引了所有矮人的注意。正当他想发难时,却有三百金币,摆在了柜台上。
“钱,我帮他付清。现在请跟我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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